重慶段的起點在綦江石壕鎮,這裏是中央紅軍走過的地方。第一天的日程裏,有一段體驗式采訪,沿著當年中央紅軍走過的一條山村小路,步行4.5公裏。
這段路原本是從高山村紅軍橋出發,一路上坡,止於石泉村。為了減輕我們的“行軍”強度,當地同誌帶著我們從石泉村啟程,走下坡路,向紅軍橋前進。
對於這段徒步,我絲毫沒有遲疑過,雖然不擅長運動,但對自己的步行能力還比較有信心。
離開大路走上“紅軍路”,最初腳下是田間窄路,兩人錯身都不易。有人停下來拍照,身後的人都隻能停下來等著。路邊是快要成熟的莊稼,看著碩大的玉米穗,我們很有興致地邊走邊討論北方的玉米和南方的玉米之異同。大家彼此招呼著,拍下見證此行的照片。
很快坡路變陡了,隊員們開始呼吸不太均勻,時不時有人停下來休息。但腳下的路,卻是已經被簡單硬化過的,有粗糙的台階。
路程大約過半,腳下的路回歸了土石相間的“原生態”。想起昨晚綦江區委書記袁勤華介紹“紅軍路”時說,盡可能保留當年原貌,這樣今天的人們才能真切體會到紅軍走過長征的艱辛。
翻過一個山頭,走在前麵的兄弟媒體記者回頭笑問: 你們感覺挺好吧?我努力平衡著步伐,回答他: 天上沒有敵機轟炸,背後沒有敵軍追殺,挺好的。此時的革命樂觀主義還溢於言表。
當腳下的路變得泥濘,不留神就會打滑,我在一次短暫的滑行後僥幸站穩。忽然想起,紅軍隊伍裏可能根本沒有我這麼“高齡”的人……不由得自問,如果事先知道這麼難走,我還有沒有勇氣踏上這條路?
長征開始的時候,大家也不知道要走多遠,最終要走到哪裏去,但一定知道“要奮鬥就會有犧牲”,前路漫漫,征程艱險。是信仰的力量鼓舞著萬千將士,他們一路“揩幹身上的血跡,掩埋好同伴的屍首”,又繼續投入戰鬥,堅定前行。
泥濘的山路越來越陡峭,我們的隊伍裏,年輕的女記者連續滑倒,已經不得不手腳並用,小夥子們白色的T恤上,也蹭了不少綠色的苔蘚。向導朝我們喊話,還有最後500米。
這500米真的很漫長,每一次落腳,每一個轉身,都可能滑倒甚至踩落石塊,每個人都大汗淋漓了。大多數人的照相機和手機,已經“刀槍入庫”,隻有最敬業的攝影記者和視頻記者,還在拍攝此行的艱難。新華社隊伍裏,記者曾迎迎和丁鵬,一路在攝製紀錄體驗式采訪的視頻,曾迎迎一邊行進一邊講解,不慎兩次摔倒,成就了最具現場感的短片。
一個半小時後,我們終於翻越這座名為“高山”的山。我趕緊在手機上搜索求證,紅軍隊伍裏年齡最大的徐特立“特老”,出生於1877年,長征開始時57歲,據史料記載: “他年紀大不畏苦,職位高不自矜,處處以普通一兵的姿態出現。”
“徐特立每天背上8斤炒麥子幹糧,拿著一根自己做的竹杖,和大家一同行軍,衣服破了自己補,草鞋壞了自己編。”看到這裏我很慚愧,我和當年的“特老”同齡,穿的是運動鞋,我的小背包,出發不久就到了小夥伴肩上。
在終點的路牌上,看到了這樣的介紹: 1935年1月,遵義會議結束後,按照中央軍委的戰略部署,紅一軍團8000餘人從貴州鬆坎出發,經箭頭埡到達重慶石壕場,在此駐紮兩天後,部隊於1月22日開拔,前往貴州開始一渡赤水。
這次穿插時間很短,戰略意義重大。中央紅軍長征到綦江,確保了中央軍委經赤水北上戰略計劃的完成,為四渡赤水製造了寶貴戰機。
紅軍在石壕的這一夜,正是寒冬臘月,多數人卻露宿在街巷道旁,或者老百姓屋簷下。在老百姓家借灶做飯時,自帶鹽和米,走時打掃得幹幹淨淨。這支紀律嚴明、秋毫無犯的軍隊,80多年來一直被當地群眾懷念著。
居住在紅軍橋頭的高山村村民陳文全,從小聽爺爺和父親講紅軍的故事,全家人對紅軍充滿感情。20世紀90年代他出資買了3000塊新瓦,其他村民也自願出工出力,共同翻新了紅軍橋的風雨簷。幾十年來,他和家人每天都會清掃橋頭附近的地麵。記者問他紅軍給當地留下了什麼,他吟誦起石壕民間流傳至今的歌謠:
“石壕哪年不過兵,
過兵百姓不安寧
唯獨當年紅軍過,
一來一去很清靜,
不拿東西不拿錢,
走時地下掃幹淨。”
掃幹淨老百姓的灶間,紅軍穿著草鞋走上了翻越高山峻嶺的長征。我們今天走過的路途,隻是長征這部史詩裏的一個短句,而這短短的4.5公裏,讓我們領悟到一支軍隊是如何在逆境中前行,為何獲得人民的擁護。最後的勝利,是一槍一彈打出來的,是一草一木積累起來的,也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新華社記者 丁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