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2004年春節,對我,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不是因為老屋“舊符”全部換成了“新桃”,而是因為我在老屋舉行了結婚典禮。
本來,我和女友商定婚禮放在我們所工作的這座城市的某個賓館舉行,但父母堅決反對,母親說,作為長子長孫的我,生在老屋,長在老屋,根在老屋,結婚理應在老屋。我拗不過她,隻好答應。於是,臘八那天,父親請來了宗族裏的爺叔嬸子們,經過再三磋商,決定把我的婚禮定在"破五"的後一天一一正月初六。
臘月二十七,遵照父母的吩咐,我帶著整整四大包子的好煙好酒、好糖果好茶葉等過年和結婚用品與女友一起踏上了回家的旅途。下車,早己等候在那裏的父親,與姐夫及一位遠門的叔叔一起把東西分成三擔,挑回了20裏路遠的家。勞累自不必說,但一路上父親卻掩飾不住的喜悅。
大年三十中午,吃過"錢串子"一一一麵條之後,我開始忙碌起來:換上父親的藍布大褂,戴上草帽,兩腳套上紅色的塑料袋,站上供桌,拿起母親用紅線紮的林秸把,輕輕地掉掉老春聯上厚厚的浮灰,再小心翼翼地揭下,盡量不使牆皮脫落。盡管如此,由於土坯牆年代太久,隨著春聯的揭起,泥巴植皮還是"嘩啦啦"地往下掉。為了使牆麵平整些,我又拿起泥抹子;用摻有石灰的泥巴把牆又重新刷了一遍,然後糊上報紙,接著父親拿出早己準備好的家堂(貼在供奉祖宗神位供桌上方牆上的春聯)和年畫。在父親"高升"、"及弟"、"左上"、"右進"的提示下,我掛好大紅紙粗黑字的家堂,貼好了國色天香的牡丹和流光溢彩的花瓶年畫。頓時,陳舊的老屋煥然一新、亮堂了許多,真有四壁生輝之感。隨後,我又在母親及女友的指揮下,揭舊畫,刷牆皮,糊報紙,貼胖娃娃畫,拉彩紙,布置好用作洞房的房間,放好房門簾,等待著正月初六時啟用。
幹完了這一切,母親燉在鍋裏的豬頭肉開始飄香,夕陽也染紅了西天。於是,供上豬頭,燃起紅燭,敬上香,點起火紙,父親開始虔誠地祭拜列祖列宗。新春,便在這紅燭煌煌、紙灰翩躚中拉開了序幕。接下來,吃年夜飯,烤劈柴火,邊看春節聯歡晚會邊包餃子。這一夜,在吝嗇的村民的家裏也會燈火通明,通宵守歲。
零點一到,父親便第五次向祖宗進香,我則點燃迎新的炮竹,母親和女友在廚房裏下餃子。吃罷餃子,還沒亮,小村卻熱鬧起來,人們開始相互拜年,互致新春的祝福。從村頭到村尾,一家都不能少,幾十家拜過來,雖腰酸腿疼,但卻滿心歡喜。初一拜宗族、初二拜舅舅、初三拜幹爺……拜年是從初一開始,到十五結束,這也是小村亙古不變的鄉俗。
正月初六,小村的喜慶氣氛在我家掀起了新的高潮。一大早,全村的老少爺們齊聚我家,男人殺豬宰羊、劈柴挑水,女人則擇菜洗菜、洗碗做飯,沒人管的孩子滿院地跑。由於女友家在幾百裏遠的城裏,無法接親,我隻好用自行車把她送到十裏路遠的集鎮上的理發店化妝,並從那裏發親。盤頭、描眉、抹臉、插花之後,女友雖嫌太士氣,像傻大姐,但也隻好如此。我們一起坐上了花60元錢雇來的“昌河”車,顛顛簸簸,向家駛去。還沒看到小村,便聽到從高音喇叭裏傳來的"百鳥朝鳳",離村兩裏時,就看到沿途每棵樹上都貼有小紅喜字,到村橋頭,隻見迎親隊伍排得老長,車一過小橋,車前、車後的兩掛鞭炮同時響起,前麵的兩個小夥子肩扛鞭炮疾走引路,後麵的兩個小夥子手抬鞭炮,緊跟車後,再後麵,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蔚為壯觀。到家,隻見春聯上麵又貼上了喜聯,我從車上把女友背進堂屋。紅燭燃起,鞭炮聲又響,隨後我戴上象征新郎的係有紅絲線的瓜皮小帽,女友也換上了大紅襖,在執賓先生(司儀)保叔喊彩似的主持下,我和妻完成了新婚大典,湧入了洞房。點喜煙,喂喜糖,發喜錢,妻忙活開來。屋裏屋外,歡聲笑語不斷。
是夜,喝罷歡慶的團圓酒(新娘第一次與眾鄉鄰吃飯),人們開始鬧洞房,我的那些童年的小夥伴們,除了讓我和妻對唱情歌,他們自己說葷段子之外,還仗著酒膽,出一個又一個"刁難"我們的題目。零點一到,宋大媽一板一眼地開始唱從祖輩那裏傳下來的《洞房歌》,大意是夫妻和睦,早生貴子,孝敬父母,最後,由我遠房的一位大哥鋪床,意為"大伯子鋪床,幸福久長"之意,這時,所有的鄰裏鄉親全部離開回家。我和妻帶著疲憊,懷著無限的甜蜜和幸福講入夢鄉。
漏水的老屋,在我的堅持下,沒有扒掉,國慶期間,父親請人對老屋又一次進行了翻修。
而今,老屋還在,隻是在她旁邊多了一棟氣派的樓房,更襯托出了老屋的古樸與滄桑。當年給我、兩年後又被弟弟用做洞房的老屋房間成了豐收的糧倉,裏麵儲滿了糧食,我們兄妹四人在新樓房裏各有一間寬大的臥室,雖然我們每年難得回家一趟,但父母總是把房間整理的幹淨整潔,被褥時不時拿出來晾曬的暖暖活活……(樂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