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印記一河南篇】評論|挑水吃的終結
更新時間:2017-10-19 16:22:25 來源:大河網
老家是個一千多戶人家的村莊,村裏的四條街像是巨幅天然油畫上的一個大井字。四眼水井就鉚在“井”的交點附近。好像十多歲,我與近家的井就打上了交道。每天下午放學,頭件事要拎隻小桶打水。總得五六趟,才能把水缸裝滿。再打最後一桶擱在門台上,備洗手臉。井是夠深的,井繩扯起來能曬四床被子。我初承擔這家務母親很不放心,跟在後邊盯著。當時我想,這種保護多此一舉,要是掉下井去,怕也是扯不住的。
打水是要技術的。大人們是用鉤擔勾住桶下到井裏,再掛上繩套,輕輕一擺,一提一落,“噗通”就滿了。我是把繩子係在桶上使勁搖擺,再使勁提落,才能打滿。父親有一年給我特意帶回一隻高度恰到好處的黑鐵皮桶,放到水裏就會自動倒沒。用這隻桶省事多了。我打水的技術也因此再沒有長進。
村裏人都知道,這口井水最甜,其他三眼都是鹹水。但甜水井的挖掘卻不乏苦澀味。開初打井是鄉親們兌份子,村裏一位財主牽頭施工。塌方砸死了人,井也沒打成。解放後,這件事自然成了財主的罪狀。每次開批鬥會,少不了當作血淚史訴說。
解放軍南下時,一個連住進村休整。大兵們不信邪,一鼓作氣把廢井挖出了泉,圈上了磚。
我四叔沒喝上清澈的井水,就跟打井的人走了。到全國解放,又到我祖父母去世,他也沒音訊。我出世前家裏已掛上了烈屬牌子——都說四叔陣亡了。
誰也沒想到,海峽兩岸開放後四叔突然回到村裏。原來他是在金門戰役中被國民黨軍隊俘虜,去了台灣。四叔要去看井,要嚐嚐井水。
那甘甜的井水,四叔終是沒能喝上。雖然井台、井壁都是完好的,但井已經枯了。家家戶戶打了衛生井,已經很久沒人去取水了。
井是自己枯的。沒了用,便自行滅掉,無論在自然界還是人類社會,都不失為一種品格。
如今,村裏落實了安全飲水工程,一家一井已成過去,又複歸到村人一井飲。一口深井通全村,戶戶安裝自來水,龍頭一撥轉,清水嘩嘩嘩。我少年提桶打水的辛苦和危險已失去重演的條件,隻能另存為記憶。當初萬沒想到,挑水吃的千年曆史到我這一代終結了。(張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