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禹治水起,在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治河史中,湧現出了無數位治河功臣。他們或引水自流,或築堤設壩,或束水攻沙,或攔河蓄水,用林林總總的治河辦法昭示著一個民族的治河智慧,彰顯著一個民族不斷前進的動力。
記者行走在黃河標準化堤防的起始點——武陟黃河大堤上,腳下是300多年前先人就開始修築的固若金湯的堤防。遙堤、隔堤、月堤、縷堤、圍堤、挑水壩等,當這些技術含量較高的詞眼浮現在眼前時,或許誰都會禁不住遙想當年那些鞠躬盡瘁的治河功臣們。
如今,這些早已駕鶴西去的治河功臣們被奉若神明,安置在黃河“故宮”——武陟嘉應觀。他們身前是幾縷香煙嫋嫋,身後卻是一部厚重的治河典籍。
武陟,黃河中下遊左岸的分界點,黃河千裏標準化堤防的起始點。當我們乘著秋風站在高聳、堅固的堤防上時,哪會料到腳下蜿蜒如巨龍的堤防竟是先人在300多年前的鼎力之作呢?
其實,黃河下遊的堤防工程遠在春秋中期就已逐步形成,可當時諸侯各霸一方,所修堤防線路極不合理。到戰國時,黃河下遊堤防已具規模。到了明清特別是清康熙至雍正年間,黃河堤防迎來了史上最大規模的修築,成熟的治河理念、完備的堤防體係,促使黃河下遊堤坊走向標準化。武陟黃河大堤正是那段時間河臣們的扛鼎作品。
康熙六十年(公元1721年)至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黃、沁河水患頻發,河水順流而下入衛河直逼京津地區。此時,張鵬翮、牛鈕、齊蘇勒、陳鵬年、嵇曾筠、張伯行等一批治河要臣、能臣來到武陟,開啟了武陟最大規模的修堤設壩運動,也續寫著武陟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治河史詩。
■千裏長堤起於壘土——
治河能臣的武陟理念
康熙六十年,黃、沁河泛濫,年已七旬的張鵬翮被康熙派往武陟馬營查看堵口。當時,眾人議,引沁水入運河,緩解黃、沁河水患。張鵬翮卻力排眾議,稱:“武陟地勢西北高東南低,若沁水從高直下,而河躡其後,害且叵測。”他提出了“借黃以濟運,借淮以刷黃”的設想,采取“築堤束水,借水攻沙”的方法,遏製水患。
雍正元年,黃河複決馬營口,已經72歲高齡的張鵬翮再被派到武陟。他當即下令,堵住詹店、馬營等決口,疏通黃、沁合流處積沙,旋即奏效。然而,武陟堵口後不過兩年,張鵬翮便駕鶴西去了。他的心血之作《治河書》成為後人治河的教科書。
此時,雍正元年始任河道總督的年逾古稀的齊蘇勒仍在籌劃。
黃河、運河水道,修築堤防,禁止沿岸被墾荒霸占,鼓勵種植葦柳。經過實地調查,他精辟地指出:“治河之道,若到險情發生時,再行修治,則一丈之險,即成百丈;千金之費,能耗費萬金。”除了這些,他還與清代另一位治河名臣嵇增筠一道修築、加固了黃河千裏南北大堤。而這時的齊蘇勒也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先其逝去的是因治河累死在武陟黃河大堤上的陳鵬年。康熙六十年,陳鵬年主動請纓隨張鵬翮到武陟參加堵口。當時,黃河在武陟縣馬營口衝決,河水由新鄉長垣直注張秋運河。陳鵬年上言:“黃河老堤衝開八九裏,大溜直趨決口。宜於對岸上流廣武山下別開引河,更於決口稍東亦開引河,使河流仍歸正河,如此才可堵築。”次年馬營口冰壩積水再決,陳鵬年又上言:“地勢卑窪,雖有引河,流不能暢。請於沁黃交彙對岸之王家溝開河,使水東南行入滎澤,正河堤工可成。”於是,他又親至決口,開放河頭,大溜直趨引河,河流南徙,決口乃堵塞。
在武陟堵口過程中,陳鵬年竭盡全力,常立風雨中,有時整天不食,民工感奮,終使堤壩合龍。雍正元年,他被授河道總督,因力竭病重,卒於武陟工地。
敏於治河的嵇曾筠相對前三位是比較幸運的,因為他最終看到了黃河在武陟段安然無恙的那一天。雍正元年夏,黃河南岸河水陡漲,雍正帝派嵇曾筠率諳練河工迅速趕去搶修。到達目的地後,嵇曾筠即聞黃河北岸也有漫溢,隨星馳前往,一路觀察險情,共查得北岸漫口11處。他迅速派督工鑲築壩台,並派管河各官不分晝夜,加緊防護。
雍正二年春,黃、沁河同時暴漲,淹了武陟姚旗營村。剛剛修好的禦壩偎水,秦廠、馬營堵口處又被水淹。嵇曾筠擔心堵口處再決,前往觀察。他發現上遊河水順南岸廣武山蜿蜒而下,遇官莊峪山嘴,由西南直注東北,秦家廠等處堤壩頂衝受險。於是,他奏請準於南岸高灘開挖河道“引流殺險”,將黃河主流引向南沿廣武山東去,北岸堤壩處漸漸淤成高灘,化解了武陟險情,保障了北方安全。“引流殺險法”成為後人治河的一大法寶,屢試屢驗。
雍正七年齊蘇勒病故,嵇曾筠接任河道總督。乾隆三年(公元1738年),嵇曾筠病逝,生前著有《河道奏議》《師善堂集》。他的兒子嵇璜隨他治河,乾隆三十二年任河道總督。他的孫子嵇承誌步其之後,清嘉慶七年也做了河道總督。一家三代河道總督,在治黃史上絕無僅有。
記者粗略地統計了一下,明清時期,我市沿黃一帶共築堤防23座。在康熙末年至雍正初年短短幾年間,諸多治河能臣在武陟修築了遙堤、禦壩、秦廠大壩、釘船幫大壩等近萬米長的黃河堤防。
■遙堤內外起蒼黃——
牛鈕治河之外的謎團
據清道光《武陟縣誌》載:黃河東南遙堤,自沁河堤尾起,詹家店後大月堤止,長三千三百五十一丈。自黃河武陟東南遙堤修築完畢起,武陟便有了更加完備的黃河堤防係統,黃河遙堤至今沿用。而倡導修築這一遙堤的卻是一位在嘉應觀神廟裏端坐著的最大的爭議人物、治河功臣——牛鈕。
1994年,中央電視台和四川電視台聯合攝製了20集電視連續劇《嘉應觀秘史》,其中一個重要情節就是嘉應觀的首任道長、治河功臣牛鈕是清雍正帝的皇叔。傳說,牛鈕為順治帝與一宮女所生,後被趕出宮門,因躲避災禍居於武陟。康熙年間,武陟水患頻發,牛鈕趕赴京城,向康熙呈報事實,坦言治水方案。事後,康熙帝不能將牛鈕身份公開並表彰,因此特按皇宮樣式修建了嘉應觀。
然而,此故事一出當即引來反駁。有人說,清史中有三個牛鈕,一位是雍正的皇叔牛鈕,早在兩歲時夭折;一位是郝舍裏·牛鈕,在康熙二十五年去世,不可能來武陟治水,而隻有一位他塔喇·牛鈕與治水史實相符。
然而,不管他姓愛新覺羅還是姓郝舍裏,抑或他塔喇,在我們麵前不變的是由他倡導而築的黃河十八裏遙堤及堅固的武陟黃河禦壩體係,史家們關於他的辯論,無疑增添了武陟黃河曆史的厚重。
康熙六十年九月,黃河在武陟決口。河南巡撫楊宗義與河道總督趙世顯相互推諉,備料不及。在牛鈕的建議下,康熙帝罷免了趙世顯,以陳鵬年代理河道總督,並命楊宗義專管備料。牛鈕按照康熙的意思在釘船幫修建挑水壩,加之陳鵬年組織在黃河南岸開挖引河,武陟決口得以堵複。
康熙六十一年二月,武陟馬營口複決。牛鈕還武陟,並提議於沁河堤至詹家店十八裏無堤處接築遙堤。楊宗義對此表示反對。康熙帝命陳鵬年視情況而定,陳鵬年決定先行堵口。牛鈕與楊宗義一起修築堵口重要工程——秦廠大壩,本定於六月初五合龍,因大雨水漲,所留水口狹窄,六月初三塌陷27丈。牛鈕因擔心通洲運河失事,遵旨回京。之後,在陳鵬年的主持下,秦廠大壩合龍,馬營決口堵複。陳鵬年累死在武陟堵口工地,臨終前建議修建牛鈕提議的十八裏遙堤。
雍正七年三月,有人告牛鈕在監修武清縣筐兒港堤工時,向人索要金300兩、銀1400兩。清宗人府傳訊時,牛鈕抗拒不到。雍正諭批“著革職,拏交刑部治罪”。刑部擬議為絞監候,結果還是被赦免了。或許因為如此,在其他治河功臣毫無爭議地納入史冊時,牛鈕卻錯過了。
如今,壯美的黃河在我們麵前平靜且溫順,可總覺有一根繩子在勒住它的咆哮,那根繩子就是人類與自然搏鬥的力量與智慧。
圖① 嘉應觀禦碑亭內立著一通高達4.3米的銅碑,碑頭鑄著“禦製”二字,中間是雍正皇帝親筆撰寫的11行431個字的碑文,製作精致,稱得上是“中華第一銅碑”。
圖② 嘉應觀內治河功臣牛鈕坐像。 趙耀東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