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左岸中下遊分界處
張金祥老人在講述老槐樹的曆史
這裏是黃河中下遊的分界點,百川彙流,黃河水由此折向東北進入廣袤的平原地區,從此一覽無餘。
因大河而建,因大河而興,黃河水浸透了這裏的一切,熏染著大河文明。
它是湯王故地,高聳卻零落的湯王陵與黃河水聲相伴相依3000多年;它是武王登高之處,武王當年意氣風發曾立於大伾山揮師過河,何等雄壯?它是隋末唐初混戰的主戰場,傳說尉遲恭曾在這裏手植古槐,留下“敬德回頭望古槐”的千年歎息。不過,我們最不可遺忘的是,這裏還曾留下過無數次先人治水的豪邁腳步。它是曆代治黃重地,演繹著集中了中華民族最偉大智慧的治水史詩。
它,就是2013年7月被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命名為“中國黃河文化之鄉”的武陟。
說“懷”避不開黃河,說黃河則避不開武陟。因而,《厚重懷川·穿越城市》係列走進武陟,再探覃懷迷津。
8月13日,記者由武陟縣城南上至黃河大堤,行至嘉應觀鄉禦壩村南的黃河大堤時,便見一方高大的景觀石聳立路邊,其上書“黃河左岸中下遊分界處”。同行的武陟縣黃河文化研究中心負責人李從喜、武陟縣知名文化人荊小斌站在此處順碑界指向東邊,說:“那邊就是桃花峪大橋。”此時,站在碑界處,記者頓覺桃花峪大橋更顯宏偉。在李從喜與荊小斌的指引下,記者看到碑界的對麵還有一通於“雍正二年四月”所立的“禦壩”碑,碑高約2米,雖經百年,但字跡清晰可辨。
隨後,記者一行由禦壩村向北行至商村,村中最顯眼的土塚便是湯王陵。話說,商湯過河滅夏後,曾將都城定於先祖契(大禹治水時的功臣)的故地武陟。令人動容的是,3000多年來,當地百姓依然為湯王守陵。現在的守陵人、75歲的張金祥指著一棵蒼老的“人”字槐說:“這棵樹是隋唐大將尉遲敬德在黃河邊打仗時種植的。”老張之言無法考證,但樹卻有千年,當年尉遲敬德也確實在黃河邊打過仗,那時的他尚與秦王李世民為敵。
大河激蕩、帝王足跡、千年古槐,還有因河而興的特殊的宗教文化,武陟厚重的懷川人文曆史令記者駐足、探究。
再探“懷”字——
“懷”與武陟的淵源
在《厚重懷川·穿越城市》係列之話說“懷”字(一)一文中,記者寫到“懷”取自大水懷山襄陵之意,指黃河水包圍而成的廣袤區域。在乾隆己酉年重刊的《懷慶府誌》中,“懷”第一次出現是在春秋戰國時期。春秋時,“懷”(今武陟縣)屬晉南陽(今修武縣地)。
那麼,為什麼偏偏說武陟即“懷”呢?記者采訪時,當地知名文化人給出了更多、更有趣的答案。
“懷”作為地名,多出現在先秦古籍中,如《韓詩外傳》:“周武王伐紂至邢邱,改邢邱曰懷。”《左傳》:“周定王四年,赤狄伐晉,圍懷及邢邱。”《竹書紀年》:“周顯王九年,秦師伐鄭,次於懷。”由此可見,先秦古籍中的“懷”指的都是同一個地方。
然而,這些史料並不能判斷“懷”的具體位置,它可能隻是邢邱國(在今溫縣東南)附近的一片土地。
荊小斌與武陟縣另一位知名文化人杜振乾認為,大禹時期,武陟東、南兩麵均臨黃河。《尚書·禹貢》記載:“導河積石,至於龍門,南至於華陰,東至於砥柱。又東至於孟津,東過洛汭,至於大伾;北過降水,至於大陸。又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於海。”其中,“至於大伾”中的大伾山就在武陟境內。
根據東漢經學家鄭玄的注釋:“大伾在修武、武德之界。”修武在東漢時轄今獲嘉全境和修武縣東部,武德縣則轄今武陟東部,縣治在今武陟圪壋店鄉大城村。所以,鄭玄看到的大伾山在今獲嘉、武陟、修武交界。此外,河南省地質學會原秘書長張克偉通過對衛星影像判別和實地考察,提出了大禹時黃河故道的走向:“自武陟北郭,經圪壋店南、新鄉七裏營北和朗公廟、衛輝東。”
荊小斌說:“我們查閱很多資料,得出禹時黃河過洛河口後,沿大伾山西折而東北,大禹時期的大伾山西側即今武陟東部一帶,基本為黃河河道,這也形成了武陟縣低窪的地勢。”荊小斌稱,武陟北接修武,為太山南坡地,北高南低。武陟西接溫縣、博愛,平均海拔比兩縣平原地帶低約100米,西高東低。又當沁河下遊,沁河由西向東而南注於黃河。至今,武陟沁南地域仍是一個盆底位置,疏洪最難。正是因為這樣的地形地勢,古人才將古代武陟稱之為“懷”。“懷”字在金文中是會意字,像將東西懷挾在衣中,而武陟在大禹時期被黃河所環繞、包圍的形勢,也正好符合“懷”字之意,故以“懷”作為地名。
既然如此,為什麼仍有很多人認為覃懷就是懷州、懷慶府呢?荊小斌稱,這一方麵是因為曆史上錯誤的注疏,另一方麵是因為區域內曆代政治中心的變遷。根據史誌記載,漢高祖劉邦攻下河內,設置河內郡,將郡治設在懷縣。以此為開端,“懷縣”古稱“覃懷”,開始作為河內郡的代稱。西晉末年,懷縣降為屬縣,不再成為郡治。隋唐以後,懷州區劃穩定,因而於唐設懷州,唐武德四年又設武陟縣,後沿用至今。
大禹如何治水——
疏通大伾山引水東流
采訪時,一個關鍵詞引起了記者的興趣,那就是——大伾山。很顯然,這座早已消失的山體從大禹治水時起就開始發揮它的曆史作用,後在黃河水的不斷衝擊下而坍塌至消失。
黃河由西向東流淌,與南北橫向的大伾山交彙,大禹需要鏟除大伾山才能疏導黃河水。於是,他派眾人鏟去大伾山的一端,使黃河水自此流向東北。《尚書·禹貢》中稱“覃懷底績”(武陟許多文化人認為底為“厎”,念zhi)說的就是這段曆史。
大伾山與武陟地名的由來也有關係。“陟”字,登高之意。大多數人認為,周武王在此登高望遠而得名“武陟”,後隋唐時期為彰顯帝王功德而啟用“武陟”為地名。那麼,武王會站在哪裏登高呢?荊小斌稱,武王就是站在大伾山上登高望遠。
荊小斌稱,提到大伾山,大家會馬上想到浚縣的大伾山,但浚縣的大伾山是唐以後才這樣稱呼的。1979年版的《辭海》“大伾山”條這樣注釋:“‘伾’或作‘岯’‘邳’。漢晉南北朝以今河南滎陽汜水鎮西北成皋故城所在之山為大伾。唐以後至今河南浚縣城東黎陽東山為大伾,見《括地誌》等。”
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中根據當時地貌稱:“河水又東,逕成皋大伾山下。”鄭玄曰:“地肱也。沇出伾際矣。在河內修武、武德之界。濟沇之水與熒播澤出入自此,然則大伾即是山矣。伾北即《經》所謂濟水從北來注之者也。今泲水自溫縣入河,不於此也。所入者奉溝水耳,即濟沇之故瀆矣。成皋縣之故城在伾上,縈帶伾阜,絕岸峻周,高四十許丈,城張翕嶮,崎而不平。”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原《黃河誌》主編王法星先生(武陟人)對大伾山地望所在進行了深入研究,發表了多篇論文,指出:“大伾山的遺址,郇封嶺(今修武縣境內)是其北麓,清風嶺(在今溫縣、武陟境內)是其被腰斬的殘餘。整個大伾山是嵩山餘脈,它從洛汭東岸起,逶迤東北行,越過清風嶺,至郇封嶺與黃河伴行……”
由此,包括荊小斌在內的許多武陟文化人認為,“武王登山”的“山”,就是大伾山。
此外,《國語·周語》中說:“河竭而商亡”,大意思是周武王利用“河竭”這一自然因素使大軍迅速渡河,取得天下。
事實上,在宋、金時期,武陟也叫做“武涉”,《水滸傳》第九十一、九十二回即寫到“懷州武涉”。想來,宋朝人也是看到武陟無山,心生疑慮,而采用“涉”字吧?
訪武陟,記者再探“懷”之淵源,感歎黃河之水激蕩千年的深沉與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