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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玉霞
在中國這塊古老的土地上,民間流傳著許多膾炙人口的愛情故事,如天河邊的牛郎和織女、西湖斷橋旁的白蛇與許仙,還有那為愛情化做翩翩蝴蝶的梁山伯與祝英台,千百年來震撼著人們的心靈。在河南省焦作市的孟州也有一個久遠的愛情故事卻鮮為人知。
位於河南省西北部,隸屬於焦作市的孟州,是一個集平原、丘陵、河灘三種地貌為一體的風景秀麗之地。在槐樹鄉的古周城遊覽區裏,有一個多年形成的天然湖泊,上世紀50年代因為生產灌溉需要圍了土壩,修建成了一個儲水二千萬立方米的中型水庫,因為在順澗村北,命名為順澗水庫。這個南北走向的水庫水色如黃河一般呈黃色,但水麵寬闊,波光粼動,周邊樹草雜生,蔥蘢繁茂。東岸邊的樹下有一座靜靜的墓塚,碑銘為千歲墳。相隔不遠約20米處有一口標明為烈女井的遺址和一座高約五六米的土雕,如相擁的兩個戀人矗立在井旁。
相傳在公元前600餘年間,春天,周襄王帶著王子踐巡遊河陽縣,也就是現在的孟州(孟州是個曆史悠久的地方,公元前5500年新石器時代就有人居住,秦時稱河雍,漢時稱河陽)。當時的河陽縣是一個風景秀麗且富饒的地方,梯狀的田地莊稼成片、果木成行,人們安居樂業。城外地帶開闊,是個天然的狩獵場。北邊太行巍巍,南邊黃河粼粼,微微的雲氣籠罩著草木蔥鬱的原野,野兔傍地走,野鹿聲聲鳴,時常還有豹子等凶猛野獸的身影出沒。一向尚武的襄王在巡遊中發現了這一天然場地,躍躍欲試,帶著眾人來此狩獵。
這天早上,襄王帶著眾人全副武裝地來到野外,每個人對將要開始的狩獵有著抑製不住的興奮,王子踐也是這樣。他是襄王的長子,年近20歲,相貌英俊且能文能武,尤其射技甚好,深得父親襄王的喜愛。在激烈的追跑、狩獵過程中,衛士歡叫著,為一次次成功地射中獵物,襄王也勒馬看著戰利品,王子踐過來,下了馬,將一隻羽毛五彩的野雞放在了父親的麵前。襄王也下了馬,拿起那隻野雞,看著穿過脖頸的羽箭,朗聲笑了起來。一隻花紋斑斕的野獸突然從草木裏竄了出來,直接撲向襄王,踐一眼認出是金錢豹,一下子跳到了父親身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父親。金錢豹很惱怒,用它銳利的爪子撲翻了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然後拖著就跑了。突然出現的險情讓襄王和眾衛士驚呆了,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踐不見了,才醒悟過來,叫著慌亂地在附近尋找起來。
踐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口水井旁,一個年輕的女子正就著打上來的井水給他擦洗,他一邊回憶著,一邊想坐起來,但渾身撕裂般的疼痛讓他身體微微抖動起來。女子看到他醒了,忙停下了擦洗,輕輕地按著他抖動的胳膊說:“別動。剛才我和父親來井邊打水,看見一隻金錢豹拖著你,我父親是打獵的,他用叉子嚇跑了它。隻是你被它咬得太厲害了,我先幫你清洗一下,好上藥。”踐點點頭,聲音微弱地問:“你是誰啊?”女子說:“我叫甸姑,家裏隻有我和我爹,他現在去村裏叫人了,一會兒先把你抬到家裏養傷。你是哪裏來的人,怎麼會遇到豹子?豹子可是最傷人的。”踐想起來了:狩獵、父王、衛士、然後豹子撲過來……但聽著周圍寂靜一片,沒有一點尋找自己的聲音,難道父王懷疑自己已經死了?看著華麗的衣服早已被撕得不成樣子,看不出任何質地,便壓住了自己的真實身份說:“我是外地的,從這裏經過,毫無防備豹子就竄出來了,後來我就不知道了。”甸姑繼續為他清洗著傷口。
一會兒,一個強壯的中年人領著兩個年輕的後生來了,甸姑悄悄起身,對中年人輕聲說著什麼,然後小心地幫著把他抬起,送到了山林邊的一個茅草屋裏,屋子陰涼,屋內收拾得幹淨整齊,踐閉上了眼睛想:先養傷吧,然後再找父王謝這戶人家。
傷口在慢慢愈合,體力也一天天恢複,沒多久,踐就已經可以下床活動了,有時候到戶外走走看看。一天,踐走出來,看見甸姑正拿著搖勺澆門前的花草,紅紅的花映著甸姑年輕的臉龐,很漂亮。他很感激這個姑娘,整個養傷期間,這個年輕的姑娘一直不離左右細心地照顧他,這麼快的康複,除了自己年輕體質好,就是姑娘的細心照顧了。看著甸姑手捋起清水灑向花瓣,他突然發現自己瞬間愛上了這個姑娘。他想娶這個救了自己的性命,又細致入微照顧自己的人,他著迷似地看著甸姑。甸姑看到他出來便停下了澆花,看到他那樣脈脈地看自己,就紅了臉走回屋去。其實在照顧這個年輕人的這段時間裏,年輕的甸姑也暗暗愛上了這個英俊的小夥子,隻是不好意思表露出來,今天看到踐的眼光,年輕的姑娘瞬間就明白了。
從此甸姑和踐開始形影不離,甸姑幹什麼活,踐總是在一邊幫著,甸姑心疼他剛痊愈讓他好生歇著,踐就微微一笑堅持著,甸姑便沒了言語,會心一笑一起做起來。因為是獵戶的女兒,甸姑在父親的教授下也頗有些射技,常在踐沒起身的時候去射些野味給踐燉湯補身子,可總是收獲不豐。踐看到了,一邊讚揚她的射技,一邊指出她的不足,有時示範給甸姑看。身體偶爾的相觸常讓甸姑臉起紅暈,幸福而不好意思地笑笑。踐精湛的射技讓甸姑心裏多了許多敬意與愛慕。甸姑不知道,王子踐在王宮裏射技是首屈一指的,連父親襄王也是比不過的。
自從上次狩獵王子失蹤,襄王始終沒有放棄派人尋找踐。終於有一天,衛士們來到甸姑所在的村落,看到剛剛痊愈的踐,他們歡呼著迅速報知了襄王。踐看瞞不住,就告訴了甸姑自己的真實身份和那天狩獵的遭遇,甸姑替踐喜悅著,但又有些憂傷,眼睛裏便有了薄霧。踐臨走拉著她的手說:“我雖說是國君的兒子,但我需要你這樣一位善良賢惠的妻子。我回去告訴了父王便來接你。”
幾天後,踐果然帶著一隊人馬回來了,他用王室隆重的禮儀接走了甸姑,村裏人也是歡欣鼓舞,一路相送他們出了村,祝福著踐與甸姑的未來。
甸姑第一次來到了都城,看著富麗堂皇的宮殿,她感覺到局促不安,臥室豪華的用具讓她難以入眠,描金繡鳳的衣服穿在身上總感覺別扭,還有眾多宮女的服侍更讓她手足無措。好在踐每天都來看他。穿上王子服的踐更加英俊倜儻,在宮廷紅牆和眾人必恭必敬的背景下,愈發有著非凡的王者風範。但在甸姑眼裏,她最喜歡踐的眼神,一如過去看著她。踐寬慰著甸姑,說以後會慢慢適應的,因為今後她貴為王後。踐去見襄王,說出要與甸姑結婚的打算,襄王很疼愛這個敢於在危難情況下救自己的兒子,但作為國君,他知道國君的王後應該具備什麼。他看了看兒子說:“她救了你,我知道,我們多多賞賜她就是了,不必娶她進來。你是將來的國君,你的王後是需要有身份、有教養的官宦大家女兒,她不適合。”踐理解父親的考慮,但很堅決地說:“她對兒子有救命之恩,我說過要娶她。作為未來的國君,我不能失信於她。”襄王說:“你先回避一下。叫姑娘來,請幾位內閣大臣一起來商議一下,你的婚事是國事。”
甸姑站在一旁,看著高高在上的襄王,看著幾位大權在握的重臣,有些拘謹更有些膽怯,襄王對大臣直接說了踐的打算,幾位重臣紛紛搖頭:不行不行,這可是牽扯到國家社稷的事。一位須發皆白的大臣說:王後是一國之母,要有學識,有教養,要有輔佐君王的能力,一個村野之女論什麼也是不行的。另一位說:丞相家的女兒已經是很好的人選了,就不要節外生枝了。其中一位留著山羊胡的指著甸姑說:你還是有些自知之明,多領些賞賜回你的山林吧。又一個說:山野鄙女,也夢想登朝堂,該不是有預謀才救的王子吧。一句句話擲地有聲,砸在甸姑的心上。甸姑眼淚出來了,她沒有辯白,憤怒地咬著牙跑出了宮殿,她不想讓別人曲解自己,更不允許別人侮辱自己。她跑出了都城,輾轉回到了自己山林裏的家。
女兒傷心地回來了,甸姑的父親很明白這段婚姻的不可能性,在那樣的社會,他們這樣的獵戶人家是無論如何也攀不上的。他安慰著女兒,一邊找了村裏的一個好小夥子來跟女兒接觸,他想讓女兒忘了這段往事。但回來後的甸姑眼神癡癡的,滯滯的,對殷勤的小夥子無話可說。她想著踐,想他的容貌,想他的說話,想他教她射技時身體相挨的感覺。沒有踐的消息,也不見踐的再次到來,她萬念俱灰,難道他真聽了大臣們的話,妥協了?想著大臣們的出言不遜,甸姑又憤恨起來,難道自己真的不配做踐的王後?一天,父親出去打獵了,甸姑走出屋子,走到了當初打水救起踐的井旁,時至秋天,井旁的野草開始斑黃,離地麵不遠的井下水麵如一麵鏡子,晃動著,想努力照清楚甸姑的臉。甸姑努力看著,就一頭紮了進去。
甸姑死去不久,踐來了,一身單衣,一把劍。原來,那天看到甸姑憤然離去,踐是想追出來,卻被襄王下令的衛士攔住了,襄王命令他一月內不準出宮,想讓時間了斷他這段民間戀情。踐想了許多辦法逃脫,但都沒有成功。後來他裝作妥協了,襄王也心疼兒子,便提前解除了禁令。他欣喜若狂,快馬加鞭出了城門,飛奔到了甸姑家,甸姑的父親卻領著他看了甸姑隆起的墓塚——水井旁不遠孤零零的一座墓塚,踐不禁木然,長跪墓前眼淚不絕,他看著孤零零的墓塚拔劍自刎。甸姑的父親趕來阻止時,已經晚了。看著墳前倒下的王子和女兒的墳墓,甸姑的父親老淚縱橫,走進山林再也沒有回來。
踐自刎的消息很快傳到襄王那裏,襄王惱怒了:自己的兒子,一個未來的國君,會為一個獵戶家的女兒犧牲自己的生命,這簡直是王室的恥辱和自己的恥辱。他下令:不準王子踐埋入皇陵。看著貴為王子的踐,能為了甸姑犧牲生命,鄉親們感動了,冒著砍頭被殺的後果,自發地組織起來,將踐與甸姑合葬在了一個墓穴裏,讓這對生不能在一起的情人死後相擁。後來,襄王來過,拍了拍墓前的石碑,為兩個年輕的生命落了淚。從此,老百姓大大方方地把這座墳叫千歲墳,把甸姑跳下的井叫烈女井,來祭奠他們至死不渝的愛情。
兩千多年過去了,滄海桑田中,這塊古老的地方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孟州自古就有的八大景觀——堤北鶯歌、紫山麥浪、西液溫泉、溴梁夜月、花石泉聲、汶水長虹、唐柏雙奇、潘嶽轉柏,許多已經不見。但千歲墳和烈女井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卻奇跡般地保存了下來,盡管千歲墳隻剩下了一個微微隆起的土堆,烈女井已經坍塌沒了樣子,但槐樹鄉桑窪村的全體村民把它保護了起來,2000年他們在墳前立起了千歲墳的石碑,碑文詳盡介紹了這個久遠淒美的愛情故事;不遠處的烈女井也經他們進行了部分修複,盡管井壁坍塌了大半,淤滿了井筒,但還可大致看出全貌。井旁的土壁在千百年的坍塌風化中,大致幻化出了兩個相擁的人形土雕,穿越恒久的時空,他們向世人昭示著他們的愛情會永久不衰,永駐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