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昏到深夜,一台放映機、一張幕布,足以為鄉村帶來一場鄰裏歡聚的熱鬧。近40年堅守,電影放映員曹毅和妻子葉希榮每天穿梭在不同的鄉村,用影片點亮鄉村的夜空,“流動電影院”為山裏人帶來美好的時光。
把影片裝在前後盤上,再卡在電影放映機的片槽裏,啟動馬達,銀幕慢慢亮起來,電影放映員曹毅熟練地調著鏡頭光線。河南信陽光山縣晏河鄉,曹毅和妻子葉希榮在這裏放了38年的電影。老式電影放映機隻播放十幾分鍾電影,算是熱場。如曹毅預料的一樣,陪伴他多年的“老夥計”總能引來好奇的目光。
圍觀的人多了起來,曹毅妻子葉希榮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六點半,數字電影放映機啟動,露天電影正式開始。放映機的箱子合上,就是電影放映員的專屬座位,曹毅挨著放映機坐定。“機器在這放著,人就不能離開機器”,這是師父教給曹毅的規矩,這一守,就是38年。
曹毅從小就喜歡電影,在那個家家點煤油燈的時代,一年看不了幾場電影,“為了看電影《朝陽溝》,我在這個村看完又跑到那個村去看,看了一遍又一遍,非常好看”,黑白電影的美,曹毅至今難忘。月色如墨的鄉村,好幾百人聚在一起,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銀幕,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有時會響起清脆的笑聲,偶爾也會有人拿出紙擦眼淚,那是曹毅的少年時代常常會出現的場景。
那時,農村常常沒電,電影放映隊還要帶著發電機下鄉,放映員成了曹毅眼裏分外神氣的人。1979年,公社從各個村抽調放映員,曹毅沒去想一個月5塊錢的工資有多少,也不顧父親的極力反對,一心想感受放露天電影時的神氣。
曹毅如願了。他和師傅背著8.75毫米膠片機,用扁擔挑著音響和膠卷下鄉,常常被幾個村搶著邀請。曹毅如今想起來依然忍不住想樂,到底先去哪個村放新電影,是最頭疼的選擇題。《英雄兒女》《地道戰》《地雷戰》……幹完一天農活後,能坐在板凳上看一場露天電影,成了莊稼人格外期盼的大事,那塊白色的幕布就這樣點亮了鄉村的夜空。
1983年,鄉裏成立了電影放映隊,曹毅成了隊長,還參加了電影培訓班,紮紮實實地學了放映技術、電工等好多課程,成了專業的放映員。那時片源少,一張片子各個鄉排期輪流放映,讓曹毅最開心的事,就是坐上幾個小時的公交車去縣裏拿膠片。有時揣著膠片回來的路上就忍不住想樂,哪回放新電影都像打仗一樣,人山人海,得防著別碰壞了放映機,還得留心會有哪個村連夜來搶放映機。“總有一萬人,銀幕前後都是人,背麵都有人看。在稻田裏麵把那稻子割完了以後,電影就在稻場裏麵放,不然地方不夠大。”空氣中飄著稻穀的香味,不少人會盤腿坐在地上,紮紮實實看完一部電影。
葉希榮印象最深的電影是《小花》,那是她少女時代看的第一部電影,也因為這部電影,她在“露天電影院”與曹毅相識。那一次,曹毅把自己拷貝箱子的專屬座位讓給她坐。“他讓我別去打工了,跟他一塊放電影吧”,葉希榮就跟著曹毅去縣城拿膠片,跟著他下鄉放電影,成了村裏少有的女放映員,也成了曹毅的妻子。這一跟,就是一輩子。
大別山裏的幾間小平房就是曹毅和葉希榮的家。屋子裏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曹毅38年來用過的7台放映機。從8.75毫米、16毫米,再到現在的數字放映機,曹毅看著哪個都覺得金貴。有人勸他把電影機子賣了,出價8000塊錢,曹毅不賣。那台16毫米的放映機是夫妻倆結婚後置辦的最值錢的物件,3200元,那是曹毅從農村信用社貸款才買到的寶貝。
那也是夫妻倆最忙碌的一段日子。哪個村修了新橋,要放電影慶祝;誰家兒子結婚,得放場電影;哪位老人過壽,也要放電影熱鬧一下。曹毅為此特地準備了一個筆記本,密密麻麻記著要先去哪個村,再去哪個家,到哪裏都是高興的事,到哪家都是座上賓。
電影得放,貸款也得按時還。夫妻倆商量好,曹毅出去打工,葉希榮下鄉放電影。“晚上放電影,一跑就是三個村。拷貝緊張的時候,我懷著7個月的身孕,騎著自行車,跑15公裏到新縣去拿拷貝。”那時葉希榮還要照顧兩個孩子,又忙又累,可一放電影,“心勁大得很”。
曹毅曾承辦過鄉鎮第一家電影院,但因為進城打工的人越來越多,影院很快就倒閉了,他也不得不外出打工。1997年,光山縣啟動鄉村公益電影放映,曹毅和妻子知道後,再次動了心,兩人一商量,又回到“露天電影院”,做回老本行。
下午4點,夫妻倆開始忙活,盤整放映設備,把音響、銀幕、放映機,一件件裝車。下午五點半,到達放映的地方,兩人麻利地安裝起銀幕架子。看電影的場麵沒有了多年前的壯觀,搬著小板凳、小馬紮來看電影的,大都是老人和小孩。
換成數字電影後,縣裏給每台機器配發的電影卡有200多部電影,正好播一年。去年,曹毅和妻子申辦了文化合作社,自費兩萬元買了一台數字放映機。放了38年電影,行程數萬公裏,50多個村,2萬多場電影,他們舍不得月色下的“露天電影院”,舍不得一群人同看一部電影的熱乎勁。夫妻倆認準了一件事,隻要還有新電影,他們的“露天電影院”就一定會有觀眾。